胭脂雪冷

【蔺靖】蝶翅

今天算双更……了吧……

蝴蝶效应，谁都无法预料后果。

泰和八年，四十七岁的梁武帝萧景琰驾崩。
宵衣旰食的他走得很平静，虽然年迈已经瘦成一把骨头，却依然是臣民眼中英明神武的君主。他早觉大限将至，一应后事安排得宜，到了驾崩那一天，竟也没有引发慌乱。
棺椁入了帝陵，日薄西山，冥楼前盛大而繁琐的祭祀终于结束。
守陵人驻扎，群臣回京，静候新的时代开始。
高高的楼顶，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人。

“萧景琰，你王八蛋。”他面无表情看着一片死寂的陵寝，手上握着的奇特法器，兀自发出淡淡光华。
“骗子，莽夫，倔牛，不讲信用，食言而肥……”白衣人嘴不停歇地骂个没完，跌跌撞撞从楼顶爬下来，直冲到皇陵门口。
眼泪无法克制地汹涌滚落，直到他再也忍不住，捶门痛哭失声。
“景琰！你起来看看我啊！你出来啊！别在这儿睡，我带你去琅琊阁……”
没人会相信，名动天下、风流蕴藉的琅琊阁主蔺晨，会这样崩溃失态，狼狈到一塌糊涂。

天黑了。
皇陵依山而建，守陵的兵将燃起火把，却依旧默默无声，整座陵寝像一座死城。诡艳的火光烧进蔺晨的眼底，烧干了他绝望的泪水。
蔺晨抹把脸站起来，将手上的法器按五行排好，手稳得如同他每一次开药把脉，毫无纰漏。
他咬破指尖，滴血为媒。青铜的法器承接鲜血，陡然发出夺目的血光。蔺晨的白衣映得一片赤红，张扬鼓动如南方的红蝶。他释然一笑，举步踏入法阵中央。
血光大盛，随后一切都消失了。
包括无意滴落在草叶上的血珠。



【大梁，贞平二十三年】
一大早，林殊收到一封飞箭传信。他警惕地环顾四周，不见人影，待拆信细读，林殊面色大变，忙不迭密报其父林燮。
三月后，大渝兴兵，直逼大梁北境，赤焰主帅林燮携子林殊奉命出征。
谢玉密寻能模仿笔迹者，却遍寻不得。
而赤焰军左前锋聂锋主动向皇帝献策，兼任监军，每每单线密报军情。夏江、谢玉皆插手不得。
祁王萧景禹逐步改变行事作风，不与皇帝正面相抗。皇帝虽然气他倔强，却也喜爱长子的孝顺……
梅岭之祸，就此消弥无形。

贞平二十四年，靖王萧景琰驻守东海即将归来，遇南楚犯境。靖王自东海增援，却于阵前牺牲。
三军缟素，静嫔痛心欲绝，一病不起。

“——怎么会这样！”天旋地转，蔺晨一头栽倒！
他回到了“过去”，又费尽心力扭转了“过去”，希望给萧景琰一个美好的人生！
可为什么，梅岭之祸已无，其他人都活下来了，他的景琰却死了？！
蔺晨呕血不止，一夜白头。


【大梁，贞平二十二年】
萧景琰在赴东海途中偶遇一个神秘人。那人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，却有少年人般明亮的眼睛和澎湃的热情，萧景琰与他一见如故。神秘人自称姓陈，名霖，与他一并抗敌，驻守边关，两人惺惺相惜，结为莫逆之交。
日升月落，萧景琰又长两岁。萧景禹受封太子，四海升平。

贞平二十四年，璇玑公主孤注一掷，挑动夜秦南楚联手来犯。
赴南境路上，蔺晨继续陪伴着萧景琰。他须发全白，萧景琰劝他莫要去血腥的沙场，蔺晨却摇头微笑：“景琰，你去哪里，我便去哪里。”
萧景琰红了脸。
先生真好。
虽然他年纪已老，可萧景琰却知道，他爱他。
只是不可说。

蔺晨随军，亲眼看着萧景琰身中数箭。
他颤巍巍地抱紧萧景琰，年轻人修长的手还握着他的袖子。
“先生……景琰……心悦你……”
他死了。
蔺晨抱着他，第一次想杀了这天下所有人。
“景琰——”


大梁，贞平二十年。
贞平十六年。
贞平十三年。
贞平七年……
越来越苍老的蔺晨不断穿梭在无数个时空里，去陪伴越来越幼小的萧景琰。他看着他开府，看着他学习军略，看着他跟林殊纵马，看着他与母亲撒娇嬉闹……
无论他陪伴他多久，无论他们几时开始相爱——他们总会相爱——萧景琰都会在贞平二十四年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，或壮烈或平静地，死去。


【贞平三年】
蔺晨第一次看到了小小的、还没有取名字的萧景琰。
未来的靖王、靖亲王、梁武帝，此时仅仅是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小婴儿。
蔺晨看着他奶豆腐似的小脸，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。
婴儿睁开眼睛，懵懂地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。
“咿呀……”蔺晨想拿开手，婴儿却不满地哭起来，小手小脚使劲儿地蹬！
蔺晨忙不迭在他小手指间塞进自己一根指头，婴儿紧紧握住，脸上带着泪就又漾出了笑花儿。
“你真是个小哭包，”蔺晨弯腰，如饥似渴地看着他，“小哭包，你认得我吗？我是你的蔺晨……”
小婴儿好奇地看着老人脸上滑落的亮晶晶的液体。
他舔一舔，不满地撇撇嘴。
“苦的，所以以后不许你哭。”蔺晨俯身亲亲他，“我的景琰，我该拿你怎么办？”


其实蔺晨早已明白，对于“过去”和“未来”而言，一切都已经注定的。他改变了萧景琰人生轨迹“过去”的点，他成为皇帝的“未来”就因此不复存在。
时空紊乱了。想要萧景琰活下去，那他人生的动荡点——贞平二十三年的梅岭之祸，就终究无法避免。
与此同时，蔺晨的行为扰乱了秩序。莫名的灾害、枉死的忠臣，以及多年后依然被杀的祁王、赤焰军……一切的一切，原来都是无法改变的。
并且，多年后依然冤死的人们，再没有了一个拼死为他们伸冤的萧景琰。
蔺晨悟了。


萧景琰一天天长大了。他学说话的第一个发音，听起来居然很像“林”，静嫔偷偷笑言“景琰不愧是林家女儿生的孩子”，引得宸妃咯咯大笑不止。
靖王读书了。
靖王学军略了。
靖王领兵去东海了。
贞平二十三年，七万赤焰军魂丧梅岭。祁王萧景禹自杀，其母宸妃自尽。林氏覆灭。
……
元祐四年，梅长苏入京，与靖王相识。
元祐六年，赤焰平反。
同年底，梅长苏出征前夕，蔺少阁主亲入东宫，以大夫身份劝说激烈反对的太子萧景琰，对其一见倾心。

梅长苏出征之日，萧景琰独自站在城墙上，与好友永别。
城墙下，一个老得腰都直不起来的人，正勉强抬起头来，去看那一道瑰丽的红色身影。
蔺晨终究没有干涉一切。
他看着一切发生，看着萧景琰长大成人，看他人生中大事小节，看他或悲或喜，或恨或痛，直到看着“自己”踏入东宫，从此一眼万年。
他已经太老了，老到或许再也无法从头去看萧景琰的另一世。
“景琰……”
他倒下去，枯瘦的身体，轻得像寒风里的蝶，连积雪都没有扬起。


萧景琰转身欲走的一瞬间，听到了城墙下百姓的惊呼。
他停住脚步回头去看，一个隔着很远也依然能看出老朽的人，正扑倒在地上，被人搀扶。
眼看老人被扶起，萧景琰便离开了。
他没有回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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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时空穿梭的故事。
蔺晨一次一次穿梭，改变了景琰暂时的“节点”，但改变不了“命运”本身。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，谁都无力改变。
而用上帝视角眼看着一切再发生，我想这是蔺晨最大的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