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雪冷

【蔺靖】行星 11

“我为什么要相信你。”秦般弱迅速恢复冷静，“咔哒”一声，蔺晨配合地举起手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。

“别冲动，别冲动，”他的喉结滚动一下，小心翼翼地与秦般弱保持距离，“我可不愿意跟女士起冲突，尤其是漂亮的女士。”

“蔺晨，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好骗？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璇玑将军的手术，现在你随便拿出一个窃听器，就想要离间我和陛下吗？”秦般弱冷笑，用看一具尸体的眼神打量着蔺晨。

“我可从没说我不知情啊。”蔺晨无辜道，秦般弱的枪口顿时又近了几分，硬邦邦地顶在他咽喉处：“你还有思考遗言的时间。”

“留遗言没意思，我只想生存。”蔺晨毫不犹豫，“秦秘书长，窃听器的确是我放的，但都是在执行陛下的旨意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你为什么要卖破绽给我？蔺晨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，让你这条好舌头尽管到陛下面前去表演。”

如果你真的信任萧景桓，不是早把我崩了？蔺晨暗笑，表情仍是忐忑加上恐惧的，他又在这情绪中添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愤懑：“如果不是我自身难保，何苦去做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情。”

秦般弱晃晃枪，蔺晨立刻乖觉地一口气说了下去。

 

“一直以来我都是陛下的拥护者，为了陛下我开放医疗资源、兢兢业业治疗，我连家都搬来了医院，”蔺晨的语调有些颤抖，“家父为此与我决裂，我也无怨无悔……”

“我也不怕对您坦诚，这枚窃听器是第三次手术后陛下交给我的，每次手术的时候，我身边都有一个助手——”秦般弱立刻想起蔺晨的专用助手，一个从来面无表情的人，她惊讶地发觉自己似乎从没记住他的长相，后背顿时一阵发冷“——都会对它的状态进行检查，同时，也是对我的监视。”

“而这一次我之所以要露出破绽，是因为陛下给了我最新的窃听器，可是璇玑将军的心脏真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。”

“手术过程中，我始终在犹豫。但是秦秘书长，再想独善其身的人也有基本的良心。我能达到如今的地位，不是因为我审时度势，而是因为我的医术。我毕竟是个医生，我要对患者的生命安全负责。”

说起自己的职业，蔺晨挺直腰杆，情不自禁流露出自矜的气息。天才少年、心脏专业百年一遇的奇才，蔺晨的每一条履历都金光闪闪，同时他也在医学上有着不容践踏的底线，他能为了叛军伤员据理力争直到收容他们入院，也在地球刚被攻下、其他医生拒绝诊治时为滑族人实施心脏手术，并且事后不要任何嘉奖和报酬。秦般弱始终认为蔺晨的行为是要谋求更多——他也的确谋求到了更多，但即便如此，她扪心自问，也必须承认，蔺晨于医学上，有足够的操守。

她当然不能让蔺晨知晓自己所想，而蔺晨也并不介意再追加点稻草：“秦秘书长，我父亲现在是什么状况，您比我清楚吧？”

他牙关紧咬，俊美的眉眼终于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愤恨：“虽然政见不同，但我们毕竟是父子。我对陛下忠心耿耿，多少也能换得家父平安才是吧？我也知道陛下关押我父亲是为了让我更加忠诚，可是现在，家父身陷囹圄病重卧床，却连照顾的人都没有！陛下放任他自生自灭，这到底是御下之道，还是逼我与他一刀两断！”

蔺东来在狱中也始终拥护萧景琰，尽管蔺晨多次劝降，仍不为所动。有蔺晨在前，萧景桓并不敢杀他，但他心胸狭隘，更不愿让老人好过。时间久了，蔺东来满身病痛，已无法自理，他从前是站在整个帝国医疗界最高峰的人，如今却对自己的病体无能为力，说来也让人唏嘘。

 

虽说秦璇玑扶持萧景桓不过为了反攻地球，但滑族与地球仇深似海，终究要靠萧景桓从中圆融，秦璇玑离他不得，又念及他毕竟是胞姐唯一的孩子，日子久了，难免有寄情之处。

可秦般弱就不同了，她原本就与萧景桓没什么情谊可言，秦璇玑病倒，更是使她对皇帝的薄情和冷血有了更深切的认知，蔺晨的坦白让秦般弱的内心有了不可忽视的、越发明显的松动。

她始终没有放下枪，蔺晨额头的冷汗也始终没有减退：“秦秘书长，我知道你不相信我……好吧，我之所以选择坦白，除了刚刚的理由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……就是我知道了一个内幕，而这个内幕足以让我死上一百遍——我不想死，我想活。”

他缓缓开口，不放过秦般弱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，此刻他的精神无比集中和亢奋，低缓而曼妙的嗓音似乎紧张到了极点，带着终于可以倾吐的颤抖的快意。

“您和璇玑将军难道从未想过，机械心脏库究竟为何会炸毁吗？”

……

“他们既然是被流放到H星，那么有一点或许可以利用，”蔺晨站在萧景琰身后，伸手拿下他的眼镜，用指尖给他揉一揉鼻梁上被压出的印子，“你知道H星没有大气层，是会直接遭受到宇宙射线照射的吧？”

萧景琰闭上眼睛点点头。

“他们的心脏一定有问题，需要机械心脏移植。”蔺晨慢慢道。

萧景琰睁开眼睛，与蔺晨四目相对。蔺晨低下头，松松挽起的长发垂落下来，拂在萧景琰脸颊上。

他吐息，声音沙哑，微不可闻。

“皇帝陛下，‘那个’，可以给我留一个吗？”

然后蔺晨看到萧景琰笑了，是他很久不曾见到的、了然和轻松的笑容。窗外满目疮痍，头顶的防护罩已然接近无色，可萧景琰是那样满足和平静，仿佛在他执拗地一往无前时，终于拥有了最坚强的后盾。

“一个就够了？”蔺晨听到萧景琰轻声问，“我的舰队，可不止缴获了一个。”

蔺晨弯下腰，吻住萧景琰毫无血色的嘴唇。

“只要一个就够了。”

“我……只要一个。”

============

下一章慎入，慎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