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雪冷

【蔺靖】行星 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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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公历2195年】

萧景桓深知医疗资源的重要性，是以进攻过程中虽然破坏了大量公共设施，而皇家医学院依然屹立不倒。但心脏库被毁，秦般弱等一众滑族人的绝望和暴怒无从排解，尽数发泄到距离他们最近的、毫无反抗之力的医护人员身上。

鼻腔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，混着难以散去的硝烟味，令人作呕，可人们默不作声，只用冷漠对抗外围持枪的士兵。蔺晨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群的最前面，任由士兵驱赶着，如行尸走肉一般。

“靖”爆炸了。

真真切切的，在他面前爆炸了。

萧景琰，萧景琰……

脚下一个踉跄，蔺晨的视线重新聚焦，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驱赶到了心脏库遗留下的大坑里。

狂风呼啸，卷起粗粝的沙石，毫不留情地打在人们脸上。细密的痛楚让蔺晨回过神来，他发觉自己还有认真分析形势的能力，甚至觉得眼下的形势还不赖——他失去了他的萧景琰，地球也已经沦陷，眼下滑族得势，所有人的抗争和不屈，萧景琰殚精竭虑的预先安排，仿佛都成了天大的笑话。那么，能够亲眼看见志得意满的滑族人为一颗心脏绝望，然后死在自己亲手炸出的坑里，也算死得其所了吧。

他这样想着，微微抬起头，露出一个混着土和血的明媚笑容。

 

恰在此时，人群散开，大步走来一名戎装女子，她满面寒霜，正好撞见蔺晨笑得放肆，那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怒火顿时又蹿了上来，枪口随即对准了蔺晨的眉心。

蔺晨不闪不避，只是笑得越发张狂。他本就是极风流秀丽的长相，污垢和血渍不能掩盖他的风华，而那双狭长黑眸里闪耀着的从容甚至期待，更让人一瞬间生出不敢冒犯的念头来，秦般弱竟然一时间扣不下扳机，她思维敏捷，转瞬便想到了一个名字：“你是蔺晨？”

蔺晨冷笑着并不回答，秦般弱一挥手，身后两名下属立刻上前，站在坑边用枪顶住蔺晨的脑袋命令他爬上来：“上来，快！”

蔺晨仍然不为所动，秦般弱嗤笑一声，随手便是一枪。

枪响得太过仓促，蔺晨没有任何防备，子弹便擦着他的胳膊，击中了一旁的云医生。

云医生是个温婉的女子，但在战场上的勇气和魄力不让须眉，可眼下，瘦削的她如同一只秋风中的寒蝉，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
大量的鲜血从她的伤口争先恐后地喷出，泼了蔺晨半边身体。

蔺晨怔怔地侧过头，动作缓慢迟疑，像定格了的慢动作。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血雾，他竭力张大眼睛，依然看不清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是如何悄然死去。

青年扭过头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，他高挑的身影矗立在昏黄的夜色里，半边脸颊和身体全是鲜血，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，眼神几欲噬人。而秦般弱竟然笑了，枪在她指上灵巧地打着转。她斜睨着蔺晨，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开，有些残破的唇妆越发显出残忍的美丽：“蔺晨，你多犹豫一秒，我就多杀一个人。”

 

“底下的人不懂事，惊扰了蔺院长，是朕的失误。”萧景桓笑得诚恳，观之可亲，“请坐。”

此人还未称帝，已经是一副礼贤下士的君主做派，而他的皇帝陛下，除了全国讲话外，从未自称过“朕”。蔺晨在心底冷笑，一撩残破的衣摆坐下。

“您有什么吩咐？”

“不敢当。朕听闻蔺院长是心脏专家，尤其擅长心脏保养和……手术。”萧景桓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，他依然在笑，只是让人后背发冷，“朕一向崇尚实力至上，蔺院长虽然曾经为萧景琰做事，但朕明白从医者心怀大爱，患者对您来说应当不分彼此。想来蔺院长也没有异议。”

蔺晨了然，怪不得众人没有遭到屠戮，原来是为这个——机械心脏的制作专家们早已经被他和萧景琰藏匿起来，眼下储备被毁，那么心脏手术就是延续滑族人生命唯一的手段了。

浑浑噩噩的大脑突然重新开始运转，蔺晨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，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，让他抛去了对舍生取义的向往，说出了对方最想听到的话。

“陛下过奖。在心脏领域，倒不是我自夸……”他骄矜地抬了抬下巴，萧景桓满意地看到了梁朝医学奇才脸上绽放的光彩，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，您尽管吩咐。我要的不多，只希望在各个方面都更进一步。”

“很好。从今天起，你就是皇家医学院院长了。”

蔺晨起身，恭敬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。

“混账东西！”

“啪！”

蔺晨头歪向一边，被父亲暴怒之下的一记耳光打得双眼发花。

蔺东来早已经被士兵架住，老人花白的头发蓬乱，双眼鼓出，瞪视着儿子的眼神，难以置信又愤恨不已。

“你怎么能背叛陛下！”知子莫若父，蔺晨不加辩白，显然是真心投靠叛军，蔺东来惊怒交加，不顾受制于人，拼命要冲上去再打一掌，被人抓住双臂，粗暴地向后拖行。

“放开他！”蔺晨捂着脸大叫，“父亲！识时务者为俊杰，萧景琰他已经……已经死了！”他颤抖的嗓音几乎无法掩饰，抬手捂住肿起的半边脸颊，借机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，“父亲，我的才能不应该被磨灭，陛下是强者，可以给我们更多发展的机会，何苦执着于已经失败的人呢？父亲！”

蔺东来越发愤恨，目眦欲裂，伸手颤巍巍指着儿子：“你……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！想让我投降，呸！萧景桓呢？让他杀了我！总好过同流合污，向侵略者低头！”

“父亲！”蔺晨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，松松挽起的长发散开了，凌乱地遮住他凄绝的眼神。

“蔺院长这是何苦呢？”身后传来一道笑音，秦璇玑笑容可掬，翩然而来。

蔺东来昂然不屈，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对方。秦璇玑不以为忤，声音柔滑，却字字令蔺晨心惊：“陛下有旨，蔺东来年高德劭，宜由国家供养，以享天年。”

 

 

【公历2200年】

“你说什么，你找到了什么？”秦璇玑歪在病床上，只觉好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脏一阵抽搐。她攥紧秦般弱的手腕，尖尖指甲直接戳进了女子娇嫩的皮肉：“你再说一遍？”

秦般弱反手抓住她枯瘦的手指，妩媚的双眼中燃烧着病态的亢奋：“为了确保数据准确，我检测了多处废墟。心脏库遗址的土壤里，α元素的含量是其他样本地区的五十倍。”

五十倍，只有点对点精准打击才能实现，而进攻地球时，医疗公共资源明明是她们刻意避开的。

秦璇玑城府颇深，在如此巨大的刺激之下竟然还能保持眉目的平静，只是手上用了十足力气，听着秦般弱吃痛的抽气声也没松开：“好好好，想不到我区区一颗心脏，竟然让陛下这般为难，倒是我的错处！”话音未落，凤眼闪过一道冷光。

“般弱，景桓那里该怎么说，你心里有数。只要漏出一点风声，我唯你是问。”她冷然开口。 

秦般弱心领神会而去。秦璇玑竭力平复疯狂作乱的心脏，做了几次深呼吸，对着阳光比了比苍白的手指，片刻，突然虚弱一笑。

既然当初她的卒子能够将军，那么现在，当然也可以再将一军。

 

 

【公历2197年】

蔺晨紧盯着面前残破的躯体，神游天外。

一年半的时间里，他为新政权殚精竭虑、重建医院，奉献了全部的医疗力量，又亲自游说、招募了大量医护人员，在萧景桓艰难应付反抗军的时候为他提供坚实后盾，终于取得了新帝的信任。

作为一种“嘉奖”，萧景桓经过深思熟虑后，终于派遣蔺晨来解剖这具被他珍而重之的遗体。

——在最后的战役中被滑族军队击落的、来自不知名区域的一个不知名的人。

在那场战斗中，这个人驾着一艘轻巧的小型飞船从滑族舰队后方突刺而来。他疯狂进攻，凭借一己之力击落了三架战舰，他被击落后，又被萧景桓派人四处搜寻、最终在三个月前获得。

 

不知名的区域……陌生的军服……从后方而来……力战不屈……

了解到这些讯息，蔺晨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军垦行星，那个萧景琰最后的希望、被萧选亲手毁去的希望。面前的这位战士会来自军垦行星吗？如果是，他怎么会回到地球，参与作战？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掠过，其实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，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有一瞬间的痉挛，笑容依旧洒然：“陛下可高看我了，解剖一事我并不擅长，只怕误了陛下的大事。”

萧景桓的亲随名叫灰鹞，一听便是个代号，他是个身材瘦高的青年，眼神里总有审视的冷光：“蔺院长就不要谦虚了，宇宙射线种类繁多，对器官的影响也不尽相同，您在这方面研究颇深，正好可以为陛下效力。”

蔺晨按捺住悸动的心跳，微微弯了弯腰。

“是我的荣幸。”

 

景琰，你看到了吗？蔺晨在心底悄声道，他有可能来自于你期盼的行星。

我能从这位战士身上获得什么？军垦行星的特点，或者说……确定它的位置？

我能找到它、打动那里的人么？

你……愿意看到这一切，你始终心怀希望，对吗？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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呃……我现在的状态其实脑子确实有些混沌，怕写得不够清楚还是解释一下吧。

晨晨获得萧五信任来解剖一具遗体，而这位战士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，所以萧五和蔺晨都认为，他很可能来自于军垦行星——景琰当初最后的希望。